每三个北京人,就有一个来自外地,10年来,外来人口在北京人口的比例翻番。这是昨天北京市宣
布的第六次人口普查呈现的最大的变化。一方面是各地年轻人源源涌入北京,另一方面是北京呼声愈高
的资源环境压力,以及接纳、服务外来人口政策的摇摆不定。北京,这个特大城市怎样完成发展腾飞期
对外来人口从“管理”到“服务”的转变,目前仍在艰难解题。
5月1日,在北京市朝阳区原东苇路市场摆摊卖牛奶的吴翠玉一家,坐上了开往老家苏州的火车,告
别了生活10年的京城。
清理群租、清理地下室、限购汽车、限购房子……从去年底至今,北京推行的一系列新政让吴翠玉
一家四口作出了“逃离北京”的决定。
人口控制手段升级
704.5万,北京市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中外来人口数量,吴翠玉一家是704.5万中的一分子。
按照北京人口管控的“加减法”,吴翠玉一家正是被“减掉”的那一部分。
2005年北京两会,政协委员张惟英提出“对外地人进京实行准入制度”,引来无数“板砖”。此后
,再无人敢提出“人口准入”一词。
但五年后,2010年北京两会,北京突破1800万人口“红线”,人口管控再次成为代表、委员们的焦
点议题。
不过这一次,调控的手段相对“柔和”,建议通过市场这只无形的手,做人口管控的“加减法”,
“政府可以通过制订规划,决定发展什么样的产业来调控人口”,曾多次参与北京人口问题调研的市政
协委员、人口专家陆杰华说。
实质上,这一做法,北京7年前就已试行。自2003年开始,顺义区逐步清理整顿小百货、小食店等
“五小”企业;升级改造餐饮、洗浴、美容美发等传统服务业,同时奖励雇佣本地人的企业。至去年,
其流动人口总量仅相当于其他区县的1/3乃至于1/2。
顺义区的做法,在去年得到了北京市的肯定,去年下半年来,房山、丰台等区县纷纷仿效。
百万流动人口或被挤出
而今年1月“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工作会议”则爆出更为成熟的“以业控人”“加减法”规划。在
会上,北京市政府相关领导明确表示,屏蔽不符合首都功能定位的行业形态;小百货等17类业态将提升
审批准入门槛,约涉及30万户商业主体、100万流动人口。
虽然此后北京市发改委副主任赵磊曾回应,“没有‘低端产业’或者‘低端人群’的说法”;“从
来没想把低端人群挤出去”,“低端产业退出机制是属于经济结构转变的范畴,与人口管理是两个不同
的范畴”。
但低端产业退出,某种程度上还是起到了减少流动人口的效果。去年底,吴翠玉一家赖以生存的半
露天式东苇路市场升级改造被拆除。而管庄一带封闭式市场没有空余摊位,想摆牛奶摊,她只能租铺面
或进超市,“租金挣不出来,进场费更交不起,没戏唱了”,她说。
新政策提高来京门槛
除了东苇路市场的消失,去年底,吴翠玉租住的地下室被收回,房租一下上升了近1000元。
这都不是“逃离北京”的主要原因,“两个儿子大学毕业了,是他们说以后买车买房都有限制,北
京不那么欢迎你”。
从去年底到今年初,短短两三个月内,北京连续推出三道新政:清理群租和人防地下室;车市限购
令;房市限购令。
虽然每一项都未提及人口管控字样,但这些政策对外来人口门槛更高。限购汽车和房子,均对流动
人口单独设卡,以“纳满税五年”为条件。
“只要控制,针对的肯定就是没有北京户口的”,黑龙江籍来京人员刘琪说,2007年大学毕业刚来
北京时,只要办张暂住证,就能买车买房,他觉得自己跟北京人差距不大,但这一年连续出台的政策,
使他感受到压力,“有处处受限的感觉”。
刘琪一直关注居住证的新闻,前年起,居住证制度列入北京官方规划。可一周前,他留意到,北京
市政府发布的“2011年市政府折子工程”显示,居住证还在“研究实施”,“看到这个消息,真有点心
凉,都研究两年了,留在北京,会不会有未来?”
“城市病”加剧调控压力
此次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本市流动人口比重十年翻番,对此,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毛寿龙表示,外
来人口是北京人口增长的主因,因此,北京人口管控的实质,就是如何管控流动人口。
从严转松,再到严,他认为,最近10年,北京流动人口管理正在经历这样的变化。2004年,持暂住
证可以买车上京牌,对流动人口的管控政策,开始松动。
但不断加剧的人口、资源、环境压力,以及交通拥堵等“城市病”,迫使官方延缓了脚步,“以车
市和房市限购令为例,如果不限购,机动车的增长、房价的上涨趋势,短期内都无法缓解”。
从暂住证到纳税年限,毛寿龙认为,这是北京基于现实难题,不得不作出的选择。变“管理”为“
服务”,给流动人口市民待遇,官方确有这样的美好愿望,但“城市资源的承受能力已接近上限,最起
码一段时间内,北京流动人口管理还会用纳税年限这样的行政刚性政策”。
人口调控震荡还将延续
在离京的火车上,吴翠玉接到了两个老顾客“送奶上门”的订货电话,“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说
这回不方便了”。
感觉到不方便的,不仅仅是吴翠玉的老顾客。春节后开业一个多月,东城区幸福大街一家川菜馆,
才招到第一个服务员。“全在招服务员,不止我一家。职介所的工作人员说,不让租地下室,能当服务
员的,要么回了老家,要么跑到城外面去了”。
北京市人力社保局、“我爱我家”市场研究院等机构公布的数据证实,今年一季度,“简单体力劳
动人员”用工荒,推销、展销人员等10类职业,需求严重大于供给,尤其是餐厅服务员、厨工,近12个
用工需求,只有一个求职者。
对此,北京市社科院研究员白志刚认为,北京正在经历人口管控的震荡期,“对于北京这样的国际
化大都市而言,任何一个政策出台,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带来连锁反应”,由于低端产业退出等产业
调整措施正在实施,而车市、房市限购令短期内不会取消,因此,震荡期还将持续。
形成人口流入缓冲区
人口普查显示,北京核心区(东、西城区)人口密度是拓展区的3.1倍、发展新区24.4倍,白志刚建
议,北京应分散中心城区功能,使天通苑、回龙观等睡城具备卫星城的魅力,以此降低震荡期的影响,
规避流动人口管控带来的问题,“国际惯例表明,这也应该是北京人口管控的方向”。
“纽约、伦敦、东京,这些世界城市,也都面临人口膨胀的难题”,他说,自20世纪40年代以来,
伦敦政府机关实行过三次机构疏散,“北京可以借鉴伦敦的经验,有计划的限制政府和企事业办事机构
在北京市中心区的扩张发展,可以在周边卫星城区,建立综合办公中心,迁移城区办公人口”。
他表示,建设大都市圈是世界各国解决人口压力的重要举措。以东京的三层都市圈为例,内层是核
心区也就是东京市中心;中间层是东京都市圈,包括一都三县;外层是一都八县的首都圈,“北京可以利
用京津冀优势,与周边省市联合起来,建设北京大都市圈,发展周边中小城市,形成各具特色、功能互
补、布局合理的区域产业协作体系,形成人口流入北京的缓冲区”。